长春又走去了。哪?黄河源区的果洛藏族州。他不都去过那儿两回了么,还去干嘛?
行前长春说他的《转悠在黄河源》(暂名)基本完稿了,想完稿前再去那儿走一圈,看看那些藏族朋友的现在状况,也许回来再加写一章。我说:为那可有可无的一章,再去受一圈苦呀,您这书的代价也太高了。长春说:那一章的确可有可无,我主要是为走找个小小的借口;每年不走两趟,就跟要生病似的。
长春断断续续已经行走了18年。从山海关徒步走到嘉峪关;从黄河源区走到黄河口;又独自一人翻多雄拉走雅江大拐弯从嘎龙拉走出;走澜沧江、怒江大峡谷;随马帮翻高黎贡走独龙江。当然他回京歇养时也走笔,走出了《走长城》(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7年版),《与江河一道》(天津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),《独走雅江大拐弯》(待出)以及长诗《垃圾芬芳》(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即将出版)。
长春嗜好步行,也因步行其双腿匀称瘦劲亦轻捷灵敏,他甩腿可能就跟常人甩胳膊似的,我知道他打架时(防卫)擅用脚击打对方颈项。他好像说过:造物主把人的腿造成这样,不是让人老屈在凳子上、搁在床上,而是让人走的。
最好的走当然不是转圈,而是走新的路线,走人罕走的路线。长春自己也不理论总结,只是说:不走难受,一走吧哪都舒坦,眼睛舒坦,心里舒坦就是回去写东西也舒坦。他的朋友静之替他总结是“行走的思想”。纵观他已出版的两本书,会发现行走才使他产生思想,不同境况中的行走才使其思想百炼千炼。其书中没有白来的(借、引、拼等)思想,皆是由具体行动演绎出的,是从脚到眼再从眼到心而自己生产的。
几天前他的朋友新栩还说读一本关于邱长春的书,书中老直说长春如何如何又走到哪了,并不加姓,所以脑中真想象成正走黄河源的长春,书中说长春80高龄还去中亚与人盘道,所以老觉咱们哥们长春也是不停脚地走,这跟道家的路子差不多呀。
历史上儒释道留下的名山胜地,肖长春并不怎么走。他讲究去走野路“看真景”而不是走什么国道或旅游公路。比如作为终点的嘉峪关,是旅游点并收费,长春也得登上关楼呀,他便觉得有些无聊,遂将“铝杖像投标枪般投向关下”并观察它的“飞行弧度”。男子汉肉体吃些苦可以不言,但旅行中的一些恐怖情形更从奇异角度锻打他的思想。比如一些章节:与越狱犯同路,在戈壁因渴而幻觉,过高疟区,与自杀者的交往等,都使长春在异样的观察与行为中得到异样的思考,并且实在。
走山野一两个月回来的长春,先不见人先养伤病,墨脱回来他虚病了两个月。他笑笑说:看了那么多的东西怎能不付些代价。走垃圾山回来的长春,进屋前先脱衣脱鞋,却是一脸得到宝贝的表情——那是垃圾让他产生的思想。
走在路上的长春,带一刀一笔,行囊就是一个腰包,他说这样便于和当地人打成一片,要像当地人一样才能如鱼得水。方言本事也是他一绝,仅次于他的文字表达。与长春聊天,他说的多是具体事,或是以细节代概括,似没啥理论,若你追问心得或思想收获,他便哑了。他可以说走道,却不与人盘道。我说:你都闷着自个使呀。他说:真说不出来,一出嘴就走样,道那东西它不是道儿呀,再说我是种苦吃苦,别人也吃不了呀——独走大拐弯我都费劲。